我们生活在一个被科技成果包围的时代。许多习惯了现代科技的人,包括我,已经无法想象离开手机、空调,离开互联网,离开各种现代交通运输工具,离开抽水马桶,要怎么生活。
以有形或无形工具的形式嵌入日常生活的技术成果,拓展了人的能力,也制造出一种强大的幻觉。
一个现代人,一个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事”,乘搭飞机、火车就能日行千里的现代人,是很容易把自己看成“超人”的。
由此,也就很容易忘记,人类本身是多么柔弱、笨拙的生物,躯体是多么容易被大自然中的各种危险毁损,头脑是多么容易受谎言、幻象、错觉的欺骗。
一个事实是,没有工具的帮助,现代人很难在丛林里生存。荒野求生,因此被视为极限运动。
另一个事实同样残酷,却少有人知——没有无形工具的帮助,人的理性同样很难在信息的丛林中“生存”。
电讯诈骗从来不乏受害者。黄推那拙劣的骗术也总能轻松让许多人上钩。这些“理性的缺陷”毕竟是容易被察觉的。但另一种普遍存在的理性缺陷,则常常被人们忽略。
那就是基于对科学的错误理解而生的,强者或自诩强者的傲慢。
许多人都误以为科学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工具。
但科学结论、科技工具虽然在人类向自然界索取资源时起了巨大作用,科学本身的工作目标却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科学是一套方法,是人类创造出来,用来与人类自身在认识自然、理解自然时极其容易发生的谬误倾向对抗的方法。
科学不是用来改造自然的,是用来修正人类自己的。
轻视科学的人,真正轻视的,是人类自己的谬误、短视、笨拙,是人类自己的各种想当然、狂妄自大、不求甚解。
贬低科学的人,真正贬低的,是人类自己从各种谬误中吸取教训、痛定思痛后总结出的经验。
双盲实验、重复验证,对抗的都是人们容易自欺的本性。
看看那些一知半解就把大笔投资砸进杀猪盘、集资骗局的受害者吧!看看轻信了下属吹嘘的“东升西降”的习近平吧!从古代帝王沉迷的炼丹术、炼金术,到现代明星政要追捧的“大师”王林,在真相浮出水面前,哪个上当受骗者不是信心满满,自以为胜券在握,自以为天命攸归?
有人说,科学与宗教是对立的。
但如果你把科学,把人类迄今以来创造的所有科学方法,看成上帝赐给人类完善自身、纠正人性之软弱笨拙迷乱的礼物,把学习科学方法,学习如何鉴假识真看成一种修行,你就会发现,科学不但不该被视为宗教的对立面,还该被看成人类这“智慧生物”身上最能证明其得到了造物主偏爱的证据。
你就会意识到,拒绝科学,是在拒绝你作为渺小、卑微、笨拙、软弱的人类,修正自身缺陷、克服自身傲慢,学会谦卑,学会尊重事实的道德责任。
是在拒绝成为更好的自己。
魏京生先生说,中国需要第五个现代化,民主。
那么中国人呢?
中共国人需要的是第六个现代化,观念的现代化。
社会科学,也是科学。
民主、法治,正是社会科学领域的“技术成果”。由美国立国先贤,那批优秀的社会科学家们设计、打造成功,传播到欧洲、传播到各地,并在实践中不断打磨修正的现代政治制度,正是已为各发达国家的国力、国民生活水平证实的,用来化解人类在社会领域中呈现的种种人性弱点之负面效应的最先进工具。
如果说中共那套传自中华匮乏帝国,添加了工业化元素的制度,在动员和释放社会“战斗力”方面,能算是冷兵器时代的强弓劲弩,欧美诸国的制度,就是F16。
如果你理解科学的工具属性,理解现代化的观念、现代化的思维工具、制度工具对人、对社会的真实影响力——它们常常被忽略——你就会意识到,所谓的中美竞争,是一场在工具上极其不对称,因此在实力上也极其不对称的战争。
科学不是完美的,不是至高无上的。民主、法治也不是完美的,不是至高无上的。在现实世界存在着的一切工具,都同样不完美,更不可能至高无上。
因为人就不完美。
可是这些不完美的人,并没有自我放弃。在不断从谬误中拯救自己的过程中,人们总结出了科学方法。一部科学史,就是人类犯错、纠正、犯新错、再纠正的“黑历史”。
如果你将从自然科学史里看到的,套用到社会科学史呢?
你会看到以社会为单位,不断犯错,不断纠错,多少次走向崩溃甚至灭绝边缘又多少次艰难重启的悲壮征程。
中共就要灭亡了,亡于傲慢。
亡于对自身强大的迷思,亡于对社会科学的无知,对现代社科工具的拒绝。
用那么简陋的制度工具驾驭那么庞大的人口规模,妄图压制那么频繁、激烈的利益冲突,妄图在全副武装才能保证生存的荒野里肆意裸奔,不亡何待?
但中国人呢?
活在墙内或思想仍活在墙内的普通人,理论上属于现代人,头脑中却没有足量的现代观念,仍在试图用陈腐的观念适应现代社会要求的普通人呢?
还没有学会尊重科学、尤其是尊重现代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成果,还没有学会、甚至想要去学会使用现代制度工具的人呢?
你们需要第六个现代化。
你们需要读一读科学史,了解一下自然科学领域的先贤们是如何磕磕绊绊的从堆积如山的谬误和想当然里爬出来的。你们需要更新观念,学会使用现代社科工具,以求在浩劫来临之后的丛林荒野里,在长矛短箭都突然消失的秩序真空里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