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卫兵涌进她的宅院时,她拦住他们问:“凭的是哪条哪款法律?”红卫兵一下子怒火万丈,挥着皮带命令她在廊前下跪。她丈夫乖乖跪下,被她盛怒下踢了一脚。她挺着脖子喊:“我是协和医院戴大红花退休的医生,是自食其力的医生!”红卫兵一阵暴打把她摁倒在地,她还大喊:“你们无法无天!”
她是医生,平日 既会保养又懂得锻炼,虽然六十多岁但身体相当健康,红卫兵边斗边打折腾了小半夜,其实并没有致命地伤着她。
天明时,她从住宅里溜了出来,渗血的衣服贴在后背上,她想去大华影院旁的德昌厚食品店照常喝牛奶吃点心,但是刚跨进食品店就被巡逻的红卫兵发现,追来的红卫兵也赶到了,他们把她拖了出去,红卫兵一边打她一面向过路行人宣传她是怎样的坏人,于是过路行人也有上手打的。她死于米市大街路边。(《“坏人”之死——1966年纪事》,载《童话自选文集》自印书,2009年)
红卫兵来这里抄家打人,是因为这位医生的丈夫是前国民党官员。而她遭至毒打,是因为在美国受到的法治教育。她的道德意识不允许她向暴徒屈膝,盛怒之下,她踢了不争气的丈夫一脚。这一脚使一个刚烈女性的形象跃然纸上。而最令人惊异的是,在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她居然还不愿暂时放弃长期形成的生活习惯:早餐喝牛奶吃点心,一大清早就穿着渗血的衣服去食品店。这个顽固坚持“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女性,就这样惨死于红卫兵和路人的拳脚之下。
---"“思痛者”与“思痛文学” " 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