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元帥佈瓊尼和兒子1940年的照片,讓我想到了這位“偉大無產階級革命家”和作家巴別爾的一段公案。
佈瓊尼全名叫謝苗.米哈伊洛維奇.佈瓊尼 (1884年4月25日—1973年10月26日),是斯大林鐵桿,紅軍騎兵司令。他出生在俄羅斯南部捷列克哥薩克貧苦農民家庭,1903年加入沙皇軍隊成了騎兵,並在1905年參加了遠東日俄戰爭。一戰期間,佈瓊尼作爲軍官在西綫作戰,1916年調往高加索前綫。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佈瓊尼是高加索地士兵區蘇維埃領導人之一。
1918年,白俄組織起來反對布爾什維克,戰爭爆發。佈瓊尼作爲布爾什維克,組織起騎兵部隊,跟白俄軍隊作戰,擊退了著名白軍將領鄧尼金。他同斯大林和伏羅希洛夫建立了鐵桿關係。
1920年,佈瓊尼的騎兵,同紅軍一起入侵波蘭,后在歷史最大的騎兵戰役(卡莫儸戰役)中失利,被調往烏克蘭和克里米亞半島繼續同白軍作戰。
1935年,佈瓊尼成為蘇聯最早的五名元帥之一,其中有三個被斯大林殺掉,最後只剩下佈瓊尼和伏羅希洛夫。
1937年被任命為莫斯科軍區司令。1940年,也就是這張照片拍攝的那一年,他被任命為國防人民委員會副委員長。
作家巴別爾 俄語:Исаак Эммануилович Бабель,1894年6月13日-1940年1月27日),是蘇聯犹太小说家、戏剧家。也就是在佈瓊尼和兒子照片拍攝的那一年,被蘇聯秘密警察契卡(克格勃前身)頭子貝利亞殺害,實際上是在斯大林的批准下。
巴別爾受到高爾基的器重。高認爲巴別爾是個天才。在蘇聯那個時代,作家曼德爾施塔姆也是首屈一指的寫作人才,巴別爾的好友。曼德爾施塔姆遭歧視受迫害時,巴別爾還替他説話求情。但是,作爲韭菜的他自己,也在鐮刀下面化爲菜餚被人吞噬。
巴別爾1894年出生在俄羅斯(現烏克蘭)敖德薩,在那裏上學學猶太法典和音樂。21嵗那年他到了聖彼得堡見到了高爾基。後者非常欣賞他的才華,並在自己的雜志《年鑒》上發表了幾篇巴別爾的小説。巴別爾的意識形態,還是非常偏向布爾什維克及其追求的共產主義烏托邦的。十月革命成功之後,他是站在布爾什維克一邊的知識分子,1920年,26嵗的他曾加入佈瓊尼(蘇聯元帥斯大林盟友)的騎兵軍團同“白匪”作戰。1939年,貝利亞說他是間諜,親自審問並于1940年在臭名昭著的蘇聯盧比卡楊監獄(蘇聯秦城監獄也是克格勃總部)將其秘密處決,得年46嵗。
巴別爾主要寫短篇。他在佈瓊尼部隊服役期間,目睹種種現狀,寫出了代表作《紅色騎兵軍》,主要就是寫佈瓊尼的哥薩克騎兵的,該作品讓巴別爾一夜成名,洛陽紙貴。但佈瓊尼相當不滿,直接抨擊巴別爾是資產階級自由化,醜化紅軍及其領導人,向黨進攻。佈瓊尼老軍頭一個,直接寫文章在《十月》雜志上抨擊《紅色騎兵軍》,說作者撒謊,寫的根本不是佈瓊尼部隊,而是瑪赫諾匪幫。高爾基在真理報發表文章,替巴別爾圓場:佈瓊尼同志痛駡巴別爾,我覺得沒啥道理。高爾基說,佈瓊尼同志本人不僅喜歡美化自己戰士的外表,而且還喜歡美化馬匹。巴別爾美化了佈瓊尼戰士的内心,在我看來,要比果戈里對查波儸什人的美化更出色,更真實。高爾基說:人在很多方面還是野獸,而同時,人—在文化上---還是一個少年,因此美化人、贊美人是非常有益的:它可以提高人的自尊心,有助於發展人對自己創造力的信心。
佈瓊尼當然不買賬,也在真理報上發文回應說:巴別爾從來不是,而且也不可能是第一騎兵軍真正和積極的戰士。高爾基再回應說,這樣的批評“無損于巴別爾本人,也無損于他的作品,爲了煮湯,厨師不必自己坐到鍋裏去。”高爾基還說,戰爭與和平的作者也沒有參加與拿破侖軍隊的廝殺,果戈里也不是查波儸什人。“我在巴別爾的書中並沒有發現什麽”諷刺和誹謗“的東西。相反,他的書激起了我對騎兵軍戰士們的熱愛和尊敬,因爲他向我展示了他們是真正的英雄,這些無畏的戰士們深深地意識到了他們鬥爭的偉大意義。“
高爾基1937年去世,巴別爾失去了保護傘,最關鍵的是,斯大林對這樣的猶太作家也能成爲跟黨同心同德保持一致的人,有非常大的戒心和疑慮:如同王震們看到了蘇曉康們的作品。
這場論戰后不久,巴別爾就徹底消音。人家問他最近醖釀什麽大作,他說:我在研究一種新的文學載體----沉默。1939年5月巴別爾被捕,罪名是“反革命”“充當法國奧地利間諜”。1940年1月被槍決,處決命令是斯大林親筆簽署的。
巴別爾,是蘇聯的王實味,也是因言獲罪遭殺身之禍,不同之處在與,王是在中共在延安窯洞尚未得到政權時被有中共契卡捷爾任斯基之稱的康生下令亂刀砍死的,而巴別爾是蘇共掌權幾十年政權相當穩固后被斯大林手下契卡(肅反委員會)頭目貝利亞槍斃的。説到底,兩人都是擁護共產黨及其事業的知識分子、作家,兩黨共同點在於:他們都是用殺戮來解決思想問題的極權和鐵血組織。悲劇和諷刺意義是:巴別爾剛參加“革命”時也在捷爾任斯基擔任領導人的契卡工作過一段時間,那是蘇聯革命成功后不久的1918年初,他剛到列寧格勒不久。他在契卡的反間諜部門只是做一些翻譯工作(他懂法語德語)且很快就到高爾基的報紙《新生活》去做了一名記者。但無論如何,他跟肅反部門也是有一些淵源的。儘管他受到了高層某些方面的批判(佈瓊尼就曾發表文章嚴厲抨擊他醜化紅軍),但最終他還是作爲蘇聯作協最重要的作家,得到組織上最高榮譽:獎勵他一棟別墅。
巴別爾的小説和他的其他文學作品,尤其是他先左後右的政治立場以及他最終的遭遇和悲慘結局,讓以後很多蘇聯作家得以覺醒,對共產政權根本性質及其邪惡本性,有了更加深刻的瞭解和認識:這個追求烏托邦的共產政權,失去了人性,只有集體喪失理智全力衝鋒奔向海市蜃樓半空中懸挂的肉類的野獸性,而缺乏人作爲人的主要特徵和内涵。人,一旦被抽空思維和邏輯判斷能力就變成了野獸,從斯大林到貝利亞再到接到命令槍斃異議人士的國家機器每個螺絲釘,莫非如此。
斯大林去世后,赫魯曉夫全面肅清其餘毒和影響,糾正冤假錯案,在1954年為巴別爾平反。巴別爾在文學上的造詣,不僅受到高爾基贊賞,也受到海明威的高度評價。二十年后,歐洲人雜志選出100位世界最佳小説家,巴別爾名列第一。
圖一:佈瓊尼元帥和兒子 1940
圖二:蘇聯作家巴別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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