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某起重设备工厂的工人记忆里的文革——
他们家因为是“奶奶她父母的房产”的“代理人”,文革一来,就遭罪了:“遭白眼 ,挨骂,有时吃着饭一块砖头飞进来,玻璃粉粉碎。我们也不敢言声。我母亲被同院的一个小伙子拿拔火罐把脑袋砸得呼呼流血。我十四的小弟弟叫同街的一个小伙子拿砖头把后脑海砸破, 缝了九针,当时满脸的血呀,看不清鼻子、眼睛、嘴。有一次,我大哥犯病, 夜里喊闹,被邻居一个农村来的亲戚,拿扁担打得满地滚儿,头破了,流一地血。同院另 一家看不落忍,拉着那农民叫着:‘他是个精神病人,不能打呀!’他家还有个亲戚,喊着:‘我们打的房产主,资本家的儿子!’现在我总想,我们家没有对不住邻居的。我家又没恶人,以前也没跟谁家作过死仇。再说,房前房后还都处得挺热乎,为嘛人都变成这样,为嘛我们受这个?我可说句粗话了——都为了他妈的文化大革命!”
,,,,,,
一位文革期间在工厂接受劳动改造,惨遭毒打的知识分子,最感痛心的记忆,就是当他被打时,“一些人急匆匆地往打我的地方跑,还一边喊着‘打便宜人呀’。这就是革命 群众,这就是领导阶级。天津人说的‘打便宜人’,就是打那些只许挨打,而不许反抗的 人。人与人本来没有仇恨,但是打人毕竟是一种快乐。‘打便宜人’就成了一种革命游戏 了;如果再在便宜人中顺手拿一些东西,哪怕是一支金笔呢,又不是多得一些东西吗?” 他回忆说,惨遭毒打后,全厂一千多人就有不下一百人,到关他的小屋来,要过东西。这样的“看客”与趁火打劫,使我们不由得想起了鲁迅的《药》,这样的传统是被延续下来了。而且越来越“游戏化”了。暴行成为全民参与(直接施暴或看施暴)的游戏 ,甚至狂欢,这正是文革暴力最令人震撼之处。
---“普通人自述中的文革(二)” ·钱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