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
你好!看到YM说他色情成瘾,我决定现在就写信给你,并且也来谈一谈性。
一直到2023年,我28岁时才能正视“性”,才能说出“性本身并无羞耻”。毕竟在大众眼中,我们同性恋就是由“性”定义的。
同性恋在山西农村是什么处境,相信你可以想象。我们村就是你书里专家说的那种把无知当纯洁,把“性”和肮脏划等号的地方,异性间尚且如此,同性更是天方夜谭。
从小在父母和老师的棍棒教育下成长,我小学初中基本是班上第一名。我就是你说的那种有好学生习气的人,所以也没什么朋友。高中我考上了市一中的实验班,开始对班上男生产生好感,我们的友情延续至今,之前他结婚时手头紧,我还借给他两万块钱;相处久了,曾经强烈的暗恋就转变为衷心的祝福。
那时我对“性”还没开窍,虽然被男生吸引但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对这个词汇有强烈的羞耻感,在美剧中看到同性恋角色也厌恶地跳过去不看。我憎恨自己,并为此感到迷茫、痛苦、恐惧。我最后悔的是,那时班上有位和我一样的同学,可我不但没能从痛苦中学会善、学会将心比心,反而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他。如今我们还有联系,彼此都多了一份体谅,但我始终没有那个勇气向他道歉。
高中时学校给我们订了英文报纸,安排我们英语课上讲。巧的是,我被安排的是卢安克那篇,我在网上搜到你采访他的节目。顺藤摸瓜找到你的博客,好像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看过你采访同性恋那期节目后,我确认了自己就是,但还是不敢承认。
2013年,十八岁那年,看哈维尔·多兰的电影《幻想之爱》,里面有一幕是他在自慰,那天晚上洗澡时我也试着自慰,那时对性依然无知到可耻的地步,完全不知道,性只要开启,就再也关不上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对性着迷、上瘾。在异性恋的世界里噤声苟活,并开始习惯失眠。
毕业后有了工作,渐渐经济独立,享受到自由的滋味,但对性和爱的渴望却愈加强烈。有三位女同事追求过我(我本人毫无魅力,只能说公司里男性太少了,而且她们选我是觉得我老实巴交,不会出去乱搞),我看过你的书,知道那种婚姻多么痛苦,所以都拒绝了。
2023年我来到新的城市,并认识了现在的恋人。他愿意听我喜欢的歌,理解我的词不达意,还在我推荐下很认真地看了《穹顶之下》。我完全不知道健康的、正常的恋爱应该怎么谈,他说,顺其自然就行。
我知道别人无法让我“完整”,但和他恋爱之后,确实觉得生命中有一块缺憾被填上了,而且一个很大的转变是,我对那些色情的东西不再着迷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之前那种着迷更多的是心理因素,是内心孤独、缺爱的结果。
以前看过狗仔拍的你和先生的照片,你们好像是在一个咖啡馆,各自对着电脑工作,傍晚手牵手回家。那时我认定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这样的感情。但现在男朋友也常常和我坐在一起,各自看书。我看到写得好的地方给他看,他也能领会;他看到不认识的字就让我认——他觉得我看书多,认字也多。
平安夜那天晚上我们去吃火锅,牵手回去的路上,月亮清圆。我举着他的手说,月亮啊,保佑我们一直在一起吧!我非常幸福,也希望你见证这份幸福,因为——这么说可能太矫情了——但你是我精神上的亲人,虽然你并不认识我。而我血缘上的母亲,恐怕一辈子都接受不了同性恋,我不敢和她说。
匆匆给你写信讲讲这些话。我看到有人评论你说“柴静又不是树洞,看这些信太浪费时间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如果这位网友看过你的第一本书,他就会知道你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为陌生人停下脚步”。
陌生人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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