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景雯:马三立当 “ 右派 ” 始末
1957 年夏秋之际,何迟先生却仍因创作《买猴儿》而被第一批打成 “ 右派 ” ,爸爸自然也在劫难逃了。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离 “ 右派 ” 还有多远。
果不其然,不久的一天,爸爸被带到南市的一间楼上办公室。 “ 整人 ” 开始了。问:你说过相声《买猴儿》吗?答:说过。 问:你知道《买猴儿》是大毒草吗?答:不知道。问:共产党干部有 “ 马大哈 ” 这样的人吗?你得找出来,不然,你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答:我上哪找马大哈去!那是根据作者原文说的。问:好!你提到作者,何 迟就是大 “ 右派 ” ,听说你为改编《买猴儿》下了大力气,是不是一唱一和?你就是 “ 右派 ” 的狗腿子!答:演出本子是领导批准的!问:嗬!马三立你可不简单,学会 “ 以攻为守 ” 了,把责任往组织上推! “ 那你也难逃罪责! ” 一句 “ 马三立不老实后果自负 ” ,又一句 “ 只有老老实实向人民交代才有出路! ” ,再一句 “ 想找个靠山吧 ” ,数不清的恶语一齐倾泻下来。有几个人向爸爸冲过来横眉立目指手画脚 ……
爸爸受气不是第一次了。可是 “ 挨整 ” 却是第一次,他明白现在等于是 “ 一头官司 ” ,对方可以无中生有,罗织罪名强压在自己头上却不容自己分说、分辩,只有一条路,就是按照 “ 整人 ” 的人逼的、喊的条条 “ 招认 ” -- “ 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走狗。 ” 他看了看冲过来的几个人都是昔日自己的麾下,这些年来我何曾对你有半点儿 …… 怎么一旦间就变得五官异位、面目可憎了呢? “ 别想拖延时间! ”“ 休想蒙混过关! ” 又一次反扑过来,其气势是想 “ 速战速决 ” 。爸爸被逼无奈,全身战栗,气往上撞,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喊了声: “ 你们,你们这是往死路上逼我呀! ”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临街的窗户被推开了,一个整人的手指窗外说: “ 呦嗬,你拿死吓唬谁?行啊,你要真有那么大气性,从这儿跳出去,算你小子有种! ”
爸爸愤怒了,他忍无可忍,他觉得这样活着不如死!他忽地站起来一头向窗外扑去。当大半截身子已经悬挂在空中时,两条腿却被好心人紧紧抱住了 ……
爸爸是被同事送回家的,妈妈吃惊非小。细心的妈妈看见爸爸手上皮肤青紫,流血的破口已经结痂。
爸爸被扶到里屋床上,妈妈给他脱了鞋,便问: “ 是没留神摔了一下吗? ” 爸爸没有回答只是两眼瞪着前方。妈妈没有再问,叫我们先出去让爸爸好好休息。
当天晚上妈妈全知道了,只因演《买猴儿》,爸爸差一点竟被逼得跳楼!妈妈强忍着悲愤劝了爸爸好长时间,妈妈虽然对 “ 右派 ” 的事不懂,但她认为没错就是没错。任他们处理,是非自有公论。面对爸爸胳膊、手腕、胸部及下肢多处流血的伤口,妈妈心疼的流泪。事过多年,爸爸谈起这段往事时说: “ 我现在也有些后怕,我不是怕死,真要是这样死了还不一定被扣上多少罪名,算是畏罪自 杀。那才叫冤沉海底呢! ”
1979 年,何迟先生和爸爸先后平了反,证实是错划 “ 右派 ” 。在单位当众传达并在《天津日报》上公布于世。在为爸爸落实政策过程中竟然发现这样一件奇闻:经办的同志在档案中找不到爸爸当初被打成 “ 右派 ” 的材料,包括言论、 “ 罪行 ” 和上级关于 “ 戴帽儿 ” 的复批等。为了负责任,他们从文化局一直追踪到曲艺团原来的上级单位广播电台。而 “ 反右 ” 时的经办人却不以为然地摇着头回答: “ 咳,本来定下四个,后来又追加到十一个,就是凑数,哪有过什么材料呀? ” 爸爸被 “ 整 ” 了二十年原来是个始终没有罪证和任何手续的 “ 右派 ” !连告诉爸爸这个消息的人都气儿不忿儿。爸爸听后只是苦笑着蹙额点头,习惯地说了声 “ 是呀 ” 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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