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人善待自己。生孩子不是人生的责任或者义务必须要做的事,有爱再去生吧。”———她没有留下名字
柴静你好!
看见了您发的关于戒网瘾学校的文章以及那些信件,每一字每一句都看进眼里。鼓起勇气写下了这封信。
初三最痛苦的时候硬撑着去学校,约了心理医生要等一个多月和妈妈说很难受,妈妈说等一会,等不了会死吗?那个时候还抱着能够靠画画考高中考梦想中的大学,还有希望有救的,老师也说我画得很不错。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是怎么去那里的。五月十一日的下午,妈妈和弟弟放学回来了,很奇怪,她先叫弟弟给我买瓶可乐,把狗带下去不要回来,把姥爷也支出去,过了一会不认识的男的和女的打开了我的房间门。我当时很邋遢很糟糕吧,躺在床上,我很害怕让别人看到我这样不好的样子。
一个男的,穿着黑色的臂膀上贴着国旗的外套,眼睛直勾勾瞪着我,说他是警察,我看了违法网站带我下去做个调查。我不相信,躲在门后面,他就硬扳门拽着我的胳膊。我是个女孩,当时没有穿内衣,就穿着一件短袖,我说让我把衣服穿好。我关上门就立马锁上。蜷缩在床上发抖,牙齿直打颤,很痛苦,我以为他们会就此放过我,实际上是在和我爸妈商量叫个男的上来强行抬我。
过了一会他们又来了,打开门锁的时候,我特别后悔没有在他们短暂离开的时间里直接从十六楼跳下去。
来了一个满脸笑容的男的,他说他见过很多种我这样的孩子。我依然害怕地尖叫反抗。我的爸爸有稍微拦一下他们,而妈妈就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两个男的把我从床上抬走,没有穿内衣,穿着一件短袖一条短裤。打下这些文字,很想流泪。
我被抬走的时候一直喊救命,他们捂我嘴,我就咬他们,硬生生塞进车里,我一直大喊大叫,一直用尽全身力气去打那两个男的,他狠狠砸了我的头扇了我一巴掌,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脑袋就被摁到了车座子下,我渐渐没有力气反抗了,安静下来,脑袋被摁在那里,视线只有人的腿和脚。
车里还有另一个女孩子,把我挣扎时掉了一点露出内裤边的短裤提好,我全是自残疤痕的胳膊被他们摁住,暴露在空气中。
初中虽然是尖子班,但我有段时间成绩下滑很严重,爸爸妈妈有点着急用了比较严厉的方式去鞭策我,我反而越来越消沉,痛苦,就选择伤害自己去减轻这些痛苦,我知道这样的自己是罪该万死的。
脑袋垫在底下一直开车直到天黑,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去到那个学校。那是五月十一号。五月十四号就是母亲节了,那天下午在想画画赚到的稿费可以给妈妈买母亲节礼物,但是却被送到这儿来了。
我以为会有逃跑的机会的,谁知道进去了这扇铁门就是好几个月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里面抑郁症的,混社会的,智力有问题的都是在一起管的,只分男女。必须做完任务,扛不住就挨罚,没办法做就只能遭受别人嫌弃和孤立。对教官的话要绝对服从,不得顶撞。
上厕所喝水都要打报告,24小时都在教官的眼皮底下。不能在本子上写日历算自己待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走。每天睡觉前要搜身报数,出宿舍门下楼梯还有一扇铁门,每天起床都教官来开门,铁门上全都是用指甲刻下的“回家”。
在家里我都舍不得买画笔,很贵,到这里妈妈给我买了寄来,很想哭。在那里的日子已经很痛苦,只能画画,在灰白的死地唯一有颜色的事物。
一个女孩子才十岁就被妈妈送到了那里,因为有心理疾病。她后来给我写信说“我还小,没钱,我知道自己不够好,我送的礼物也一文不值,但你会小心翼翼收藏。”我们偷偷摸摸借着痛苦缝隙认识了一个月,也许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我妈说家长也很难啊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把孩子送这里。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想回家?真的都是学坏了天性就这样坏是个烂胚子吗?
出来之后也不安心,总会害怕不行了又被送回去。我现在依然没用,虽然能靠画画赚点小钱,不稳定,能够把这些情感画成画发在网上获得小小的认可支撑活下去,但没有社会能力就是废物寄生虫一个。
只剩下画画了,和妈妈聊天她说要不要再把我送回去,我只会心颤无力,再会有这样的征兆我或许就只能结束生命,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
真的写了很多,实在是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希望人都能善待自己,生孩子不是人生的责任或者义务必须要做的事,有爱再去生吧。
*写信的人没有留下名字和她的画。贴图是我选的,黄永玉画于1967年。他说“有窗而无光,有声而不能发,言必四顾,行必蹒跚,求自保也。家有窗而为邻墙所堵,度日如夜,故作此以自慰.”他画了这画挂在铁壁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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