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过去三十五年了,被那场惨剧塑造的一代人也逐渐进入暮年。很多曾参与其中的年轻人背着六四的行李箱逃出来或被放出来,三十多年再也没有离开那个行李箱。六四是中国现代文明化反复难产中一场母婴双亡的惨剧。民主是现代文明化水到渠成的结果,它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个进程。近代以降,天朝不缺少大大小小的事件,反复难产,孩子生不出来,也无所谓成长。只有事件,没有进程。
前年四月,崔健在网上开演唱会,说该变得都没变,不该变的都变了。平日大家看到的是变了的那些,产生出全都已经改变了的错觉。但决定人群命运的那些东西一点都没变,野蛮的照旧野蛮,疯狂的照旧疯狂,而且野蛮和疯狂的能量更大了,不只是制度层面,而且是人群的精神世界层面。
三十五年后,国民大都被暴力和利益驯化了,屠民治国成了上上下下的信仰:高压加镇压才能发展经济,只要生活水平能提高,其他都无所谓,只要自己的生活水平能提高,牺牲一下其他人的利益、健康、未来、生命……都是可以接受的。
人群被暴力和利益驯化之后,社会就变成一座疯人院。
一位国内朋友说,我们好象全都被这几十年的“奇迹”驯化了,说出了中国人精神世界的现状:一个“弱肉强食、权利不能当饭吃、上海取代香港、武统台湾、欧洲完了、美国养懒人、民主没效率、东升西降”的梦幻组合。
很多年前,每逢春夏之交,北大校园就盛开着结不出果实的红罂粟,绰号“虞美人”。真实的罂粟花开,妖艳而神秘,让人想起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Harry逃离君士坦丁堡,穿越盛开红罂粟的土耳其旷野,还有他的感慨:“那刚开始就结束了”。中国曾发生的每一个争取民主的事件,都是刚开始就结束了,生生死死,花开花落,像结不出鸦片的罂粟。
六四一代离不开他们的行李箱,白纸一代好象没有行李。抗争的意义,不在于它能成功改变现状,而在于抗争者是在立志做人。民主是个漫长过程,不是一个事件,但立志做人必须有个起点,能走出抗争这一步,在做人方面就成功了一步。中国眼下不具备从抗争事件转化成民主过程的土壤,总体国民的基本面没有变,但抗争让人看到改变贫瘠土壤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