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人生过了需要被人叫醒的时段,昏睡倒也无碍,醒来听听音乐,还能想起些往事。在北大念书的时候,舍友的兰大同学来访。 他一半汉族,一半蒙古族,讲普通话舌根有点硬,但人很聪明,书看得也多,吃涮羊肉必须在调料中加葵花仔油,说这是正宗吃法。 一人拿瓶二两半的扁瓶二锅头,喝完不够就再补两瓶燕京啤酒。 吃喝一通,话就多起来。 去北京前,他在兰州教大专,因为乱说乱动,学校的党委书记就开始整他,六四后被关了几个月又放出来。 他回到学校,找了一个人多的场合,把书记揪住,打了一通耳光,说老子要去北京混了,你他妈爱咋地咋地吧。
后来,他在北京混,做出版。 他有两个业余爱好。 一是给人算命,他掐算我会遇到的事情,后来果真发生了几件,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灵验。 有好有坏,大多说不上好坏。 每当发生一次,就会想到这位老兄的预言。 二是给人看病,他说自己懂藏医。 舍友让他珍治了一次,被喷了一后背凉水,后来再也不让他看病了。
那几年,在北大结交的来北京揾食的才俊,不管是草莽英雄还是儒雅书生,多少有些来历,大都有些是非感,为人虽也伸曲,但多少伸曲有度,很少遇到无脊椎动物人格的才俊。 大家为了谋生,盛世浮华中各自奔波,少不了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但年轻时不愿被强力压扁的共同经历,让我们曾成为朋友。
后来收拾东西到了美国,有朋友去世了,朋友的朋友,渐渐断了音讯。 曾有十几年,不愿看故国的事,失去了人生的重负,偏居得州一隅,觉得像树林边的牧草一样扎下根,不再随风虚飘,故国成了异国——跟此地远远近近的无数陌生人一样,对得克萨斯悲其所悲,乐其所乐、自豪其所自豪、羞恶其所羞恶的时候,异乡已经成了故乡。
忘却和远离偶尔让人失落,却给人平淡的快乐。 千年前,往昔的故国还有些华夏余韵,曾有一位寄人篱下的歌女选择流放,苏轼向她说起流放地的蛮荒时,那位女子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后来被叫做中国的那个空间也曾有过普通人不需要把灵魂隐藏起来的不那么晦暗的时段。如今都成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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