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领袖的中国,其主旋律一直是阶级斗争,协奏曲是贫困和饥荒。阶级斗争要命,贫困和饥荒也是对人生的剥夺,也是杀人。1975年,伟大领袖离开我们的前夕,中国再次陷入全面的饥荒。
现在说起饥荒就是“大跃进大饥荒”,没有人说过“文革大饥荒”。网上还看到过有文章的标题叫“文革为什么没有饿死人”。我 要说这是不实在的。如果文革没有大饥荒,文革结束时,官方热衷传播的两句“民谚”——“要吃粮,找紫阳”,“要吃米,找万里”——就没由来。
我记得文革结束的头一年,家乡县城的榆树皮已经被吃光,剩下树杆,兀自独立。上学的路上,我常看到男人们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慢慢地移动,裸露的双脚和小腿呈青亮色——他们即将“水肿病”而死。我采访过一位四川的一位过来人(他现在还健在),1975年,他在四川某县做委副书记,他说,他所在的县,当年“水肿病”死亡四千人。很明显,不独四川如此。
在没有现代政治文明建立之前,百姓的命运只能掌握在伟大的手中。不难设想,如果伟大的领袖和次伟大的领袖一样身体健康地活到九十多岁,则二十世纪末期的中国就不再需要残酷的计划生育了。而没有法治保护的伟人的命运也非常不可预测。比啼饥号寒的百姓更盼望伟大领袖去世的是他身边的重臣们。在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之时,被他打倒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迅速复辟,他的遗孀和几位最宠幸的近臣,便被抓了起来一直关押到死。
所幸,邓小平同意在保证政权不落旁的前提下,承认人民要吃饱后才能为社会主义做贡献。他老老实实地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于是,三十多年后,中国就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强国,中国的航空业就可以航海了,他老人家的外戚就可以安邦了。
与此同时,阶级斗争变成了令人追怀的红色浪漫,饥荒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连文字都不存留。人们开始怀念伟大领袖时代。看来,以革命的方式进行家庭财产和社会的财富的重组,即将成为新一代的社会理想。
奇怪的是,有权者和有产者会推动和助长这一样社会思潮,把它树为正能量。把反思历史,认为法治才能救中国的想法,视为他们前进的路障,必欲清除而放心,删帖还是温柔的,比起删人来说。(2017/9/10)
---何三畏:走过伟大领袖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