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意外的迂回】一个人长途骑行的乐趣之一就是常有意外发现。出发前,确定起点和目的地,规划大致的路线和进度;上路后,免不了要根据天气、路况和沿途补给等条件随时做出调整。一些不在原初计划中的即兴迂回往往成为旅途中意外的惊喜。有时候,那是一处美轮美奂的景色;有时候,那是一段萍水相逢的奇遇;有时候,那甚至是一个陌生的国家。
去年秋天,穿越欧洲的骑行结束后,很多朋友问我下次去哪里。其实,疫情前就想好了:从深圳河出发,骑过新界、九龙,飞到台北,环岛一周,再飞到那霸,骑完冲绳,乘船去九洲南端的鹿儿岛,然后穿越整个日本,一路骑到北海道。疫情让行程搁置了三年。今年二月,才得以成行。不过,在台湾环岛快结束时,天气预报说冲绳诸岛刮大风。大风是骑行的杀手,最初的路线蒙上了阴影。曾经听骑友讲过韩国的“四江自行车道”。我上网查了一下,临时决定绕开冲绳去韩国。那条路线由西北到东南纵贯韩国,从仁川出发,经首尔,沿汉江和洛东江南下,直到釜山。
冲绳的大风就这样把我吹到了韩国。飞机降落在仁川机场时,已经是暮霭沉沉。自行车属于超大件行李,世界各地的机场没有统一处理方式。有的会跟普通行李一起放在行李转盘上取,有的会送到超大件行李处。无论是哪种处理方式,自行车一般都是最后送达。我在超大件行李处没有等到,就转移到普通行李转盘,发现装自行车的箱子已经立在转盘外,旁边站着一位穿蓝色西装的小伙子。
我用英语打招呼,说这是我的行李。他说需要特别安检,这时我发现箱子上贴了一个黄色标记。他言行很有礼貌,带我推着箱子穿梭在机场大厅的旅客当中。到了特别安检处,工作人员把箱子放在X光机上过了一遍,就算完事了。这几年,我带自行车去过十几个国家,这是第一次需要入境特别安检,但也并无特别之处。
出了机场,我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在指挥旅客搭出租车。韩国的出租车比较小,不但比美国和欧洲的出租车小得多,而且也比台湾的出租车小。一位司机把自行车箱子塞进后座,但关不上后门,只好又拉出来。那位指挥出租车的中年人会讲中文,他指了指右手的路边,说不远处有中巴。
我走了大约两百米,看到有两辆黑色中巴停在路边,一位中年司机过来,用韩语打招呼。我把金浦的旅馆地址给他看,他示意上车,打开后门,把自行车箱子放进去。那是辆可以坐12人的中巴,车上只有我一位乘客。车辆在夜幕中驶上永宗大桥,两侧的海面隐隐约约反射着灯光,前方桥头的西闸口就是我第二天骑行的起点。司机不会讲英语,沉默了一路,大约半小时后到了金浦的旅馆。那里离三八线20公里左右。
韩国像一位熟悉的陌生人。我对韩国的第一印象是1980年代新闻联播上首尔街头的催泪弹烟雾和被殴打的学生。那时候,首尔还被叫做“汉城”。突然有一天,好象一切都变了。1988年秋,首尔举办奥运会,电视上再次看到的韩国气象焕然一新。经济腾飞的“汉江奇迹”跟社会转型同步,国家不再是半拉子现代化。
当然,转型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个进程。事件的发生可以靠人群的冲动,但持续几代人的转型进程却需要对信念的执着和不畏强暴的坚韧。借用友人刘瑜的用语,观念的水位提升决非朝夕之功。如今,日常生活中处处能看到韩国汽车和电子产品,在媒体上也常看到它的新闻,我偶尔也看韩剧,听韩国歌手演唱。我甚至有位韩国朋友。但这是我第一次踏上韩国的土地。
尤金是首尔人,20多年前来美国念法学院,我们成了同学。尤金是他的英文名字。他很用功,成绩优秀,毕业后去芝加哥创业,我曾尽过一点微薄之力,无非是分享一些专业上的雕虫小技。不想,20年中他一直记在心上,每次见面都提这事,甚至让他太太和孩子称呼我“老师”。决定绕道韩国后,我打电话给尤金,向他请教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他问了路线,说在城市还好,但韩国农村人一般不会讲英语,我可能会遇到麻烦。尤金联系上他表弟,说请他在首尔等我,带我逛逛,万一路上遇到问题,也好有个照应。
二
我在金浦的旅馆把车子组装好,出门找晚饭。夜晚的街道,气温接近摄氏零度。临街的店铺霓虹灯闪烁,亮着五颜六色的韩文和英文招牌,门口有年轻人走动,穿着羽绒服和厚夹克,大多不戴口罩。从温暖的台湾岛来到春寒料峭的韩国,除了温差,最大的变化就是戴口罩的人少了很多。在韩国,好象疫情已经完全过去了,人们对待口罩的态度更像在美国。
第二天,晨雾中冷风飕飕,光秃秃的树枝和枯黄的草地还没有春天的迹象,大地像在刻意掩饰万物复苏的律动。等雾霭散去,我上路骑到世宗大桥的出发地,买了一本“四江自行车道”骑行护照,上面印着沿途各站点的标示,每经过一处服务亭可以盖章。骑完所有路线后,就能得到奖状和奖章。我打算从桥头的零公里处出发,一周后到达釜山,再从釜山港乘船去日本福冈。日本的朋友说,九州的樱花正在开放,我希望能赶上那里的花季。
沿汉江往首尔骑,江水静静地流淌,平坦的自行车道随江岸蜿蜒。从媒体上看,韩国是一个出生率超低,青年人普遍内卷的国家。而我在汉江自行车道上看到的却是一幅活力迸发的景象。路上的骑手比有自行车王国之称的荷兰还多。年轻男女戴着时髦的头盔,靓丽的紧身骑行衣把轻盈矫健的肌体衬托得一览无余,令人禁不住赞赏和爱慕。他们骑着碳纤维公路车,像风一样从我身边飘过,青春勃发,有一种激荡心灵的魅力。
接近汉城,路上散步的行人渐渐多起来。说散步可能不太恰当,不管是年轻人、中年人还是老年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走在路上,甩开双臂,脚步快速而踏实,像行军一样。在一周的旅程中,路上经常看到这样像行军一样散步的人。
离汉城十来公里时,第一次遇到训练的韩国士兵。他们头戴钢盔,穿着迷彩服和军靴,挎着没有弹匣的步枪,由一位拿小旗的军官指挥着行军。到达汉城前,又遇到两队训练的军人。那一带是休闲区,不远处就是居民楼。士兵似乎对路上的骑手和周围的休闲路人毫不在意,东亚的年轻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钢盔下一脸严肃的稚气。在宁静的汉江边,训练的士兵把冷酷的现实拉回到人们眼前:不远处的北纬38度像一条断层线,把居住着同一族群的半岛分成两个文明板块。
尤金的表弟有个英文名字,叫吉克,他英语很好,服过两年兵役,退役后在首尔经营公司。吉克开车到江北老城,找了一家韩餐馆,饭菜十分精致,口味和风格有些日餐的影子。我说起汉江边看到的训练的士兵。他说,20年前,他就是那些士兵中的一员。学校教育学生,手中有枪,心中有和平,要厉兵秣马,才不至于让来之不易的和平化为泡影。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这种枕戈待旦的生活。说起上一代人的街头抗争,吉克的语气轻松了一些,说自己是幸运的一代,父母年轻时勇敢过了,他们长大了不需要再经历一遍。
饭后,吉克开车去北岳山,我们登上八角亭,俯瞰夜色中银河般璀璨的首尔。他说,好多年没来这里了,只在年轻时跟女朋友来过,现在看到的一些灯火通明的高楼,那时候还不存在呢。吉克得知我要从釜山去福冈,说他初恋的女友就住在福冈,他第一次出国就是去福冈找她。夜色中的八角亭,来来往往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恋人。吉克和我混迹其中,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我们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吉克倒不像尤金那样担心我在乡村的语言障碍。他说韩国人在中学都学过好几年英语,多少能听懂一些,只是大部分人不好意思开口说。他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得都是韩文,说路上遇到问题,就给周围的人看一下他的名片,他们会按上面的电话联系他。
离开首尔跟进入首尔一样,沿江自行车道上有不少休闲的居民,或者骑车,或者步行。除了训练的士兵,江岸上还隐约可见一座座废弃的碉堡。转到南汉江后,进入乡村,车道上的骑手越来越少了。路边偶尔有蹲在地上采荠菜的妇人,三三两两,呈现出一幅传统韩国乡村的画面。黄昏时,我到达骊州,视野中又有了城市的气象,江对岸的一片片楼宇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骑到南汉江大桥上,回望首尔方向,已经是日暮苍山远。
三
沿南汉江逆流而上,江面由宽变窄,渐渐成了涓涓细流。接近源头时,我沿起伏的山路翻越雾气笼罩的太白山余脉,进入了洛东江流域。此后几天,春雨成了忠实的伴侣。乡村在雨水的触摸下初露生机,路边的垂柳开始抽芽,有零星的迎春花和杏花开放,鹅黄和粉红的色彩在暗淡的雨雾中显得格外艳丽。洛东江两岸的乡村像一幅宁静的水墨画。缓缓流淌的江水、群山环绕的田野、白墙青砖的村落、起伏的青瓦房檐……烟雨朦胧中,炊烟缭绕升起,预示着又一天的结束。
这条长达633公里的汉江-洛东江自行车道是韩国深度学习能力的见证。它毫不掩饰地借鉴了荷兰和德国的莱茵河-多瑙河自行车道设计理念,不但完美地复制了骑行基础设施,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加精细,更加周全。车道上每一个小小的台阶都做成缓坡,骑手不用下车推行,也不用担心颠簸。这种对细节的关注也体现在车道的配置和路标上。偶尔有小段的泥土路,铺着一层细细的砂石或细碎的枯草,即便在雨中,车轮也不会沾上污泥。沿途分布着外观新颖的公厕,有的甚至设计成自行车轮的形状。公厕内十分整洁,有的还播放背景音乐,以欧洲古典曲目为主,印象最深的是维瓦尔弟的《四季》。
这条美轮美奂的自行车道纵贯全国,地处偏僻的乡村路段比起汉江边的首尔段毫不逊色,体现出令人赞叹的深度学习和全盘规划能力。这种能力使韩国与那些满足于浅层模仿和学点皮毛就半途而废的国家形成鲜明对比。后发国家的现代文明化往往要经过由表及里的学习阶段。初始阶段通常以核心城市兴建的高楼大厦为标志。然而,乡村和国民精神的现代文明化却是持之以恒深度学习的结果。世界上不乏在核心城市盖满高楼大厦的落后国家,但成功转型成发达国家的先例却屈指可数,正是在这方面,韩国是公认的佼佼者。
骑行路上最大的遗憾是语言不通。在一处山村路边简陋的餐馆吃午饭,没有菜谱,两位大婶在厨房忙着做饭。一位热情地打着招呼走到前台,见我不懂韩语,脸上略过一丝紧张。她把我带到锅台边,揭开锅盖,锅里看上去是一种红汤面。可能是因为口味太正宗了,她怕我吃不惯,先在碗里乘了半勺,示意我尝一尝。那是一种微辣的鱼汤面,十分美味,口感像山东老家绵软浑厚的大卤面。我连忙点头,竖起大拇指。她紧张的神色消失了,满脸温暖的笑意。
我在饭桌边坐下,她转身端上一碗面,一碟蘸酱,两只长长的青辣椒。青辣椒的辣度不低,我一口下去,满头大汗。面条快吃完时,她端来一碗米饭,示意把面条汤浇到米饭上拌着吃。看我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她快乐地说着我听不懂的韩语,转身又拿来一只更长的青辣椒,放到我的盘子里。独自骑行在异乡,回首时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往往不是美景,甚至不是美食,而是陌生人的笑脸和陌生语言表达的善意和温情。
吃完付款,我道谢转身离开,忽然听她在身后用英语喊:“先生,咖啡!”回头看她指着门口一个不锈钢电壶,嘴里还在说“咖啡,咖啡!”好像我把贵重物品忘在了身后一样。从城市的精致餐馆到乡村的路边摊,几乎每一家都有咖啡,而且大部分比普通美国餐馆的咖啡好喝。在韩国,咖啡似乎是比茶更流行的饮料。
洛东江弯弯曲曲向南流,乡村的沿江自行车道像一首催眠曲。有时,迎面骑过来的年轻人会用韩语打招呼、加油。沿路也时常遇到空手或提着小包徒步的当地人。就像在汉江边看到的那样,他们甩开臂膀急行,步伐坚定,如同行军,跟节奏缓慢的乡村小路有点不协调。即使在休闲活动中,他们也让人体会到一种纪律和内心深处的目标感。
四
韩国人多地少,乡村是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间隔不远的村庄坐落在无数片马赛克般的小块田地中间。殖民统治时期,日本把朝鲜半岛作为粮食产区,开垦和兼并了大量农田。日本投降后,韩国解放,在盟军的庇护下建立了民国政府,农民获得了土地,实现了耕者有其田。村民不再受殖民者奴役,也没有沦为国家的佃农。尽管经历了战火和政权更迭,土地私有化制度却顽强地保留下来。朝鲜半岛山岭起伏,耕地稀缺,每一分土地都被利用到极致。耕地和村落之间的界限模糊,菜地和果园往往延伸到家家户户的房檐下。这个司空见惯的场景无言地诉说着在有限土地上谋生的艰辛和丝毫不能放松的勤恳。
乡村的路口大都设有韩英双语路标,远离闹市的宁静,却并不给人封闭的感觉。那天午后,我骑上一段山脊,远远传来耳熟的歌声,仔细听原来是乔治·格什温家喻户晓的老歌《夏日》,有美国南方黑人民谣风格。路边简朴的舞台上左右各摆放着一只音箱,台后幕墙上用英文写着“金氏萨克斯管俱乐部”。一位戴黑色礼帽,穿羽绒坎肩和牛仔裤的老人站在台上动情地用英文演唱:“夏日好时光,生活多安逸,鱼儿水上跳,棉花长高高,你爸是富翁,你妈好漂亮,摇摇宝贝儿,不哭不哭……”在阿里郞国度的偏远山上,听到这首美国歌谣,有些超现实感。台下只有一位观众,一名戴鸭舌帽、穿黄夹克的老人,随着旋律有节奏地拍手。
我把自行车倚在路边的石头上,驻足倾听。一曲唱毕,我跟着台下的老人一起鼓掌,台上的老歌手冲我招手,用英语说“朋友,来一起唱吧”。我谢过他,继续鼓掌。他见我无心去唱,就扬起歌喉,独自唱起下一曲,仍然是首耳熟的英文歌:“巴黎的美丽似乎带着一丝忧伤,罗马的荣耀已成往事,我独自在曼哈顿,被人遗忘,我要回到湾区的家乡,我早已把心留在了旧金山……”
在老者怀旧的歌声中,我重新踏车上路,心情随着歌声飘荡。虽然匆匆骑行在异国,语言不通,自从在首尔告别了吉克就很少说话,但熟悉的旋律和歌词让我不再觉得孤独,只有被苍凉歌声感染的淡淡忧伤。从山脊上一路下滑,歌声消失在身后,我耳边却依旧萦绕着老者怀旧歌喉的余音,那可能是正在淡出历史的老韩国情调吧。在洛东江流过的山中,舞台虽小,却向世界敞开;歌者人到暮年,却保持着一颗开放的心灵,用异国旋律和语言向远方的海岸寻求自己认同的文化纽带。
那晚住在江边南旨里的一家廉价汽车旅馆。我上街找晚饭,门外露天楼梯的混凝土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一身干活的打扮,可能已经下班。他拿着手机小声念英语,好像是跟亚伯拉罕·林肯有关的内容。他模仿着美式英语的抑扬顿挫,有独特的韩国口音,认真得近乎敬畏。韩国的老与少、乡村与城镇、根深蒂固的传统与向外不懈求变的执着,都浓缩在那短短一天的见闻中。
五
经历了几天阴雨,终于迎来了晴天。洛东江堤岸上的樱花一夜之间进入花季。釜山北郊的自行车道两旁栽满樱树,怒放的花枝向蔚蓝的天空伸展,在头顶形成粉白色的伞盖。正值周日,车道上赏樱的人群熙熙攘攘。我索性下车,随人流蜗行。那是釜山一年一度的盛景,男女老少不再像行军一样走路,而是相互簇拥着像江水一样在花海中缓缓流动。
樱花车道的尽头离洛东江入海口不远,江心有座沙洲,是这次骑行的终点。从跨江大桥下到沙洲上的公园,一道拱门呈现在眼前,顶端正中央用英文写着“欢迎”。拱门左侧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韩文刻着两行字“贯穿四大江河的洛东江自行车道终点·633公里”。
我打算在釜山休息一天,搭船去日本。东亚国家间常有难以化解的历史恩怨,斩不断,理还乱。韩国也不例外,曾有过的文化交往跟被占领、被压迫的屈辱和血泪交织在一起,触动一代代人的感情,在精神和器物上都留下微妙的印记。日本对韩国文化和社会影响巨大,然而这对许多韩国人来说,却是一颗难以咽下的历史苦果。尽管不是每个人都选择做历史的囚徒,但我们都背负着历史生活。对于有着被殖民历史的国度,回顾历史往往是拥抱屈辱的记忆,它太痛苦以至于不能忘记,但又太纠结以至于不能解脱。很多韩国民众对日本的态度可能就体现了这样一个悖论。
在汉江和洛东江沿岸的骑行路上,地标和建筑已经看不到日文标示,汉字也近于绝迹,只残留在传统石碑和古老建筑上。一和岭山顶的隧道前有座青石碑,上面镂刻着几个醒目的汉字“忠清北道”,走近了看,上方还有一行小字“清风明月”。那是一周骑行中看到的不多几处汉字碑文之一。沿途的路标和各种牌匾或者只有韩文,或者配有英文,让人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曾经在历史上饱经屈辱,但现代文明化转型成功的国家,对英语世界的开放和对汉文化影响的谨慎回避。
去港口搭船的路上,在影岛桥头的欧亚之声广场有座黄铜群雕,看上去是一家人:爷爷带着孙子,奶奶抱着包袱,母亲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背着婴儿,左手牵着女儿,唯独不见父亲。这一场景不禁让人想起过往岁月的战争创伤,父亲上了战场,一家老小为躲避战火流离失所。街边的长椅上坐着几位老人,他们可能经历过那种生活,犹如雕像的一部分。几十米外的桥头立着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没有声音,只有画面,是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韩国乐队,年轻的女孩子欢快地蹦蹦跳跳,好象在提醒人们,别太悲伤了,战争已经属于过去,还是让我们尽情享受身边的和平吧。
在码头等船,我意外遇到一对环球骑行达人,安德鲁和简妮。他们是佛罗里达人,已经骑单车环游世界两年,开了一个油管频道“Rolling Existence”(“我骑故我在”)。釜山码头的出境安检比日本入境安检还严格,要求每个包都要从自行车上卸下来过X光机。我老老实实卸车,走完X光,又老老实实装车。安德鲁和简妮很快就赶上来了。安德鲁凑近了,向我传授经验,说遇到这种死心眼儿安检,不要卸车包,而是要把车包里的零碎一件一件慢慢往外掏,安检人员嫌太慢,一挥手就让他过了。哦,毕竟是骑行达人!
到了船上,工作人员都在说日语。那是一艘日本船,一位瘦小的船员把我们的自行车固定在车架上。轮船缓缓驶离港口,客舱开始播放日语告示。匆匆一周的韩国行像一场蓦然苏醒还来不及回味的梦,路上无数陌生面孔跟我说过的几句已经耳熟的韩语顿时在脑海中生动起来,竟有些许若有所失的感觉。到达福冈时,码头上已经是灯火斑斓,入关异常简单,没有对行李做任何检查。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太宰府的樱花已经接近开放的尾声,失去生命的花瓣随风飘零,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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