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抵达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客栈,一座上百年的石头老房子。
房间在二楼,天花板不到两米高,很矮很小,很干净,被子又厚又软,一眼看上去就是暖暖的,更暖心的是床上的小篮子里放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苹果,像自家后院里采的,还有一大瓶显然自家做的饼干🍪,要知道,我在风雪中开了一整天车。
一打滚上了床,旋开玻璃缸吃饼干🍪,脆!奶油的松脆,好香好香!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全吃完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于是,我抱着玻璃缸下楼,厚着脸皮去问主人再要……
女主人好大方,又给了我一大瓶/一大Jar,我注意到一楼是她家的餐厅,女主人说餐厅是对外营业的,如果你饿了的话……虽然我刚刚下肚了一大玻璃缸的饼干🍪🍪,但情不自禁的进去坐了下来,打量环绕四周的书架,跟随进来的女主人说,这里全部都是菜谱书,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她们家族喜欢做饭,喜欢海鲜,就专门到海边买下这座房子,吃住在这里,多余的房间做客房,做给自己吃的也同时供应给顾客。
哇,这一顿,是我吃过最鲜美又温馨的海鲜晚餐。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Moher悬崖,天下着雨,风里夹着冰渣,入口处稀稀拉拉有七八个游客,风很大,雨不停,大家在议论进不进去,我说地球太大,太多地方没去过,今生今世就这一回,我得先进去啦,我这一说,有三四个人也跟着我冒着风雨开始进发。
这是一条漫长的海岸地壳断层,顶上是坑坑洼洼的平地,一边是万丈深渊,不不不,十丈绝壁,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这地方是传说中的殉情圣地,亲眼目睹,我完全信了。
越往前走,风越大,冰渣割脸,地面是泥泞的,一个又一个水坑,同行者一个个决定放弃,最后只剩下我和一位黑人妹子,前方遇到一个偌大的水坑,妹子说她的鞋帮子不够高,肯定过不去,我决定继续走,她尖叫说别走了,太危险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迈去,一脚踩进个坑,冰水即刻灌进了我的雨靴。
在狂暴的飓风里独自走了一阵,我完全无法直起身体,本能的弯腰匍匐前进,总算领教了大西洋冬日的狂风,随时都有可能把我吹离地面,掀入大海!
再后来,我只能蹲下来移动,风实在太太太大了,我的防水外套也开始渗透,双脚已经麻木,我默默的想,这一趟可不是来殉情的,要是身边有个姑娘决定跳海,此时此刻我会决然陪同,生命被如此摧残,有意义么?不过我只有一个人,现在死的话太不合算了。
狂风、雨、冰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蠕动的半冻僵的身体,一个人来到了悬崖尽头,就在这时,雨奇迹般的突然停了,但是风却越来越大,乌云细细的开启了缝隙,落日的光柱,一条条注入了地平线上的海平面,非常非常璀璨,我决定把这景色拍下来。
风太大,根本就直不起身体,我发现前面有一根竖立的铁杆,慢慢爬行过去,然后使劲抱紧铁杆站起来,取出我的Leica MM,脱去湿透的皮手套,用僵硬的手指按快门。
这个情景是很难想象到的,现在我想起来就心跳加速,风实在太大了,我必须死劲抱住铁杆不被吹走,完全无法把相机举到眼睛对焦,身体在狂风中狂颤,相机也在狂风中狂颠……我只能将ISO尽可能放大,1/800快门,再快的话,会拍不到任何图像,光线太暗了。
相机在剧烈颤抖,我死死的按住快门,连续拍到电池耗尽……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因为想起了那位最后死在战场的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哈哈,卡帕,我也终于体验了在枪林弹雨中举起相机……
房东一家早已进入梦乡时分,我摸黑回到了我那客栈明亮温馨的小房间,主人打开了被盖,摆着崭新的浴巾,还有一篮子歪歪扭扭的苹果,一大玻璃缸的饼干🍪🍪,旁边有张手写的纸条:Good Night!
……
两周后回到家里,整理那天拍的照片,有800多张,只有少数几张勉强可以看清楚,几乎所有其它照片都抖动了,记录的不是景,而是最狂野的、最寒冷的大西洋飓风,能看清景象的几张需要经过处理,拉不出中间层次,效果像黑白的木刻。
莱卡MM,卡帕,黑白木刻,为爱殉情……
❤️
🍪🍪🍪🍪🍪🍪